麻省理工学院尤西谢费: 供应链移出中国？未必

最近，关于中国在商界失去青睐的话题有很多。例如，CNBC最近说，他们看到大量公司将业务移出中国。一位评论员声称，玩具和相机的生产将流向墨西哥，电脑的生产将移至台湾，汽车制造业将在泰国落点，越南和印度找到新的地点。据《福布斯》报道，“新数据显示，美国公司肯定正在离开中国。” 但据麻省理工学院教授、宁波（中国）供应链创新学院名誉院长尤西谢费 (Yossi Sheffi) 研究表示：“其实不然。”

福布斯评论家曾说，在后疫情时代，中国作为商业目的地的吸引力将会降低。而谢费教授表明：“这种情绪变化（纷纷指出供应链迁出中国）的大部分责任归咎于COVID-19疫情。但实际情况其实并不简单，它很微妙，我的研究表明，搬出中国的企业数量相对较少，许多举措的依据都早于新冠疫情。”

事情并非大家想象的那么简单，部分外移的主要原因是中国在开展业务时有许多因素在起作用。第一个是上涨的人工成本。在2011年至2016年期间，中国的劳动力成本增加了64％。从2016年到2020年，再次攀升了30％。甚至在美国对从中国进口的商品征收关税之前，依赖劳工的公司就已离开中国。尤其是服装制造商正大量转移到斯里兰卡和孟加拉国等国家，这些国家的劳动力成本仅为中国的七分之一。

同样，服装制造业是劳动密集型的，但其所需的技能和工人培训是相对基本的。此外，与其他行业相比，服装的资本密集度较低。因此，对于服装企业而言，在中国境外开设商店既不复杂也不昂贵。实际上，至少从2010年开始，许多中国服装公司已经出现将业务转移到亚洲国家的趋势。很多在这些搬迁工厂中制造的服装，除销往世界其他地区外，都被出口回中国。其他行业的一些企业则通过将业务转移到中国以外的地区来应对美中贸易关系恶化的问题。

2018-2019年，在两国贸易战中，这一趋势也有所体现。因为企业也需要寻找避免高关税和避免贸易中断带来的的风险的方法。虽然诱因重重，但即使面对一场破坏性的贸易战，也有相当多的企业留在中国，并在其他地方建立了规模相对较小的企业，以对冲在中国制造业的完全依赖。这有时被称为“中国+1”战略。而且，大多数公司，特别是高科技，汽车和相关行业等相对成熟的行业的公司，都不太可能在短期内离开中国或停止从中国公司采购零件。

例如，到2020年3月，美国商会在中国进行调查的公司中有70％以上表示，由于疫情，他们没有计划将生产、供应链或采购移出中国。不离开中国或奉行“中国+1”战略的原因有很多：

1中国消费者

到2020年，中国将占全球GDP的20％，而且这一比例有望在未来增长。当企业在中国开展业务时，在中国制造和提供服务将变得更加容易。这种现实不仅是由于与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的贸易紧张。这也是中国固有的民族主义和政府宣传（类似于“美国制造”）的结果，这促使人们偏爱中国制造的产品。

2中国的生产能力

从为遏制冠状病毒而实施的关闭中迅速地恢复的中国制造业可以证明，许多中国公司敏捷而快速。高端制造业的西方跨国公司（例如汽车零件，高科技零件，航空电子设备之所以现在进入中国，是因为中国制造业的高质量和先进性以及充足的本地熟练工人。功能和成本的结合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难以匹敌。

3供应链

许多西方公司花了数十年在中国建立庞大的供应链。他们不仅在中国制造，而且这些工厂使用中国供应商，而中国供应商又使用其他中国供应商。因此，走出中国意味着将整个制造和服务生态系统移出中国。这样的努力可能要花费数十年和不计其数的成本。即使是将制造基地设在中国境外的公司，也仍然依赖中国零件和原材料。因此，全球制造商仍然依赖中国的中间商品，例如欧洲制造的汽车电线和巴西制造的手机电子零配件。

这种供应链依赖的例子再如服装制造业，如上所述，服装制造业已经迁出中国已有一段时间了。越南，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国的服装制造商从中国进口大部分面料，同时专注于劳动密集型的裁剪和缝纫过程。结论是，中国的服装出口份额从2010年的37％下降到2018年的31％。然而，在同一时期，中国在制成服装的全球纺织品出口中所占的份额从30％上升到38％。

4中国的雄心壮志

中国正在致力于通过技术投资和提升价值链来保持其在消费者支出中的全球份额。中国公司正在开发和制造更多高价值的商品。随着中国企业在电信网络设备，起重机，建筑设备和可再生能源产品等复杂产品的市场中赢得了市场份额，这种趋势已经有十多年的历史了。

总体而言，在过去的十年中，中国制造产品的机器出口增速快于由机器制造的产品的出口速度。对技术和本地技能的大量投资推动了这种制造和出口更复杂产品的趋势。在该国对机器人技术的投资中，没有比这更明显的了。在政府实施机器人自动化补贴的支持下，全球超过三分之一的机器人安装都在中国进行。

政府的MIC制造2025计划（到2025年实现中国制造）将带头开展这项工作，它专注于汽车，电子，电器和物流（包括仓库自动化和自动驾驶汽车）等关键行业的机器人技术。当然，这种投资与人工智能和传感器技术的发展相结合，既提升了机器人技术又实现了先进的自动化。中国成为全球贸易大国的另外两个因素是，中国从制造业转向服务业，以及疫情的影响。  

“虽然我没有看到制造业从中国大步迈进，但有一个行业可能会发生一些变化。受到新冠疫情打击的西方国家发现他们对中国（和其他亚洲）医疗保健产品供应商的依赖程度感到震惊，这些医疗保健产品包括个人防护设备，药品和某些治疗药物的某些成分。这种启示将导致医疗保健供应链发生变化。其中一些变化将涉及本地制造。”

例如，法国制药巨头赛诺菲（Sanofi），宣布在法国建立一家独立公司，该公司将致力于生产活性药物成分，这些成分是许多药物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其他国家可能会通过发展重要的医疗设备和药品的国家储备来使自己为将来的突发事件做准备，以使它们能够在不依赖中国或印度的情况下抵抗疫情。

尽管如此，这些变化并不代表供应链从中国大规模迁移。尽管某些品牌药品的生产可能会回流，但这肯定不会影响到非专利药品的大部分生产，这些是由低成本驱动的，而非价值与品牌。除了医疗保健行业供应链的一些重组以及部分低价值制造业不断流出中国之外，冠状病毒事件并不会将中国从制造业的巅峰赶下去。

在医疗保健行业中或许会有一些“花瓶”项目（一些品牌公司可能在西方建立制造工厂）来安抚政客。然而，这主要的作用将是在中国庞大的制造业生态系统基础上，加速中国向价值链上游转移的步伐。因此，关于中国制造业可能随着放弃企业而败落的预测是不正确的。或者，这也许只是部分人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  参考资料 ————

Yossi Sheffi: 《Moving Out of China? Not really》